一个新穆斯林与“猪肉”渐行渐远的历程

 

写在前面的话

猪肉在中国穆斯林心目中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词,有时候甚至达到谈“猪”色变的程度,很多非穆斯林在与穆斯林相处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避讳提到这个词,担心有所冒犯。在穆斯林聚居的传统地区,尤为为甚。我想,这应该是中国特色,因为接触的外国穆斯林中很少有这种现象。不想探究根源,作为一个汉族新穆斯林,我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从局内局外说说自己对吃猪肉的看法,以和广大朋友们交流。

信仰之前

我出生在农村,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家境贫寒,我们一两个月会吃一次(猪)肉打打牙祭。吃肉,从我小时候的印象起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读大学前,从来不知道回族、穆斯林、伊斯兰这些词,即便是在电视新闻等媒体见闻过,也没往心里去,我是那种典型的没心没肺凡事不过脑子的人。因此更不会知道回族不吃猪肉的习惯。直到有一天,和一个回族同学同行的路上,经另一个共同的朋友介绍,我才知道这个特别的习惯。当时,我并没有表现出不解,反而心想:这样太好了,可以省不少钱呢?(我是不是典型的拜金主义者?)从此,我便和穆斯林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往后的同窗生活中,出于对这位回族同学人品的好感,遇到事情总会和他交流,一来二往,就逐渐接触到了他们的生活和信仰习惯。其中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回族不吃猪肉的原因,也就是现在在朋友圈广泛流传的耳熟能详的理由,如,猪肉不洁,猪的品性不好,懒惰,杂食等等。而且还引述了李时珍大师的《本草纲目》【1】来佐证。时值单纯的我,自然也就信了,我还能不相信大师么?我还能反对科学么?相信归相信,食堂吃饭,到了改善伙食的时候,我依然吃着猪肉,因为那是我的习惯,尽管知道了猪肉是不洁的等诸多不好,但那只是支撑你们不吃的依据,对我无效。后来我意识到,尽管那是客观真相,却被遮罩在我的心理壁垒之外,自己主观地把它拒之心灵门外,你是你,我还是我。

决定信仰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被这位回族同学的生活习惯和信仰价值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交流中关于伊斯兰的话题逐渐增多,我开始对造物主建立了概念:是独一的主宰造化了万物,人类也并不是猴子进化而来,除了前世今生,人死之后还要被覆生在后世,根据善恶多少判决天堂与火狱的归落。还有无数的显迹证明穆罕默德是真主讯息的传递者,……,展现给我的是一个完整的体系,理论完美,规范符合人性,逻辑严密,无懈可击。尽管无以辩驳,但我的内心还是不太愿接受,但想到了同学渊博的知识储备和他正直的人品,我心甘情愿地相信了他,同时也相信了他所信仰和追求的。

接受归接受,却不曾主动思考自己是否要信仰。直到一个平常的日子,我们好基友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各自到清真和普通视窗买饭后坐到一起吃。吃到一半的时候,同学突然开口有点严肃地说:“XXX,你也知道猪肉是不干净的了,你咋还吃呢?”当时的我羞愧难当,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是啊!那个东西那么不好,我为啥还要吃呢?我清楚的记得,当天我的饭盘里头仅剩下的一块猪肉,我纠结了半天,最终坚决地放到了一边,再也没理过它。从那以后,我才开始思考自己信仰的问题,在同学的帮助下,在很短的时间内,我便归信了伊斯兰,因为真理摆在面前,无法拒绝。人们之所以大多还没有归信,我想多半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信仰与否与他们自身有重大的厉害关系,只是站在围城外看信仰群体内部的是非和热闹。非穆斯林朋友们常说:有信仰真好!但他们却害怕承受信仰附带的约束,缺乏改变的勇气,这可能是中国人的一种劣根性。我很庆幸,因“吃猪肉”而被激发的强烈自尊心竟然成了我归信伊斯兰的重大转捩点(因由,赛百步)。是的,真主一旦要引领一个人,总会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归信之后

信仰后如何和家人相处(尤其是吃饭问题)可能是新穆斯林被问及最频繁的问题。对此,和其他新穆不同,我并没苦恼过,因为在老师的指点下,我采取了一种温和、折中的方式,结果也令人欣慰。首先举两个极端的例子。

事例1:一位新穆刚归信,内心充满了激动,决定要脱胎换骨,做一个真正穆斯林。回家后首先就不吃饭了,因为有猪肉;父母尊重他说,我们各吃各的。他还是不吃饭,因为家里的锅碗不洁。父母同意为他换一套锅碗。他还是不吃饭,因为父母没有大净做的饭不能吃。父母尊重他让他给自己做饭。他还是不乐意,因为不能和卡费勒同桌而食。最后父母恼怒了,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而且还叮嘱他的兄弟姐妹不要学习他,说他被老回子给掳走了。从此,他和家人的关系决裂。

事例2:一位传统回族家庭出身的青年,系父传子授的信仰,遵行牢固的生活习惯,但对信仰原理理解不深刻,和同事朋友聚餐,不敢表明自己的信仰立场,刚开始还去清真餐厅,后来汉餐馆子也去,只是不吃猪肉,其他的照吃不误。遇到好朋友或领导敬酒,刚开始还委婉推迟,后来实在推不掉就喝了。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也就不再推迟,推杯把盏成为常态。久而久之,除了身份证上写着回族二字,不吃猪肉外,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信仰在他身上便微乎其微、岌岌可危了。

以上两类极端是我们必须坚决杜绝的。在我信仰之初,我认识到:第一,信仰是我个人的自由,不能强加给父母;第二,猪肉等非法物仅仅对信士是禁忌,对还没有归信的父母没有要求;第三,清真饮食是个人功修的范畴,和父母亲人之间的关系是亲情,属集体功德的范畴,个人要迁就集体,亲情要大于个人功修;第四,穆斯林是和平、安宁的代表,要让亲人看到信仰的力量,从我身上看到穆斯林的闪光点,因为我是他们最信赖的人,很可能是他们与伊斯兰的唯一交集,我的表现直接决定着他们归信与否,毕竟我的内心是最希望他们归信的。

基于以上几点考虑,第一次回家,我便和母亲说:“城市总流行猪肉病,专家说不宜吃猪肉,不用专门为我改善伙食,你们也尽量不吃。我们可以吃鸡肉和鱼代替。然后呢,我常年在外,需要掌握一些生活的基本技能,万事不求人,宰鸡的活您让给我。”母亲听着欣然同意。做饭的时候,我也主动要求自己来,把锅碗都刷几遍后,凭着太斯米做饭吃饭,以洁净其中的非法和嫌疑。同时,在农活和家务活方面多多地帮助他们,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生活,多多地陪伴他们,同时偶尔给他们说说信仰的皮毛,逐渐让他们建立一种意识。非常知感的是,你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就连我从不吭声的父亲都说:“这孩子懂事了,像你哥回家来了啥都不干。”父亲的肯定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正因为注意了这些技巧和方法,在与家人相处的过程中,我们都很愉快。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说好让我来宰鸡,因为太累早上睡过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鸡炖好了端给我吃。面对这一碗鸡肉,我犹豫了,嘴上还嘀咕了一句:“怎么不让我来做啊?”母亲解释说:“我看你睡的香,就没叫你,让你多睡会儿。”母亲见我还在犹豫着什么,就说:“泡了好几遍,都是洗干净的,你母亲做的还不放心呐?”母亲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马上说:“妈,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您辛苦。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不是很饿。”然后拨出来一半,凭着太斯米,含着眼泪,慢慢地吃完了那碗富含母爱却又是“非法”的鸡肉。事后,我向真主做了讨白和祈求,的确,我是无能为力的,唯有仰赖于真主的恕饶和相助。从亲情的角度说,我照顾了母亲的感受,没有伤害亲情,为今后进一步的劝化埋下伏笔;从教法角度说,鸡肉的确是非法的,但我是出于被迫非自愿,而且没有过量饮食,是那种恶劣情况下的一种被动合理选择。从这段经文能看出伊斯兰的灵活性:他只禁戒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真主之名而宰的动物;凡为势所迫,非出自愿,且不过分的人,(虽吃禁物),毫无罪过。因为真主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古兰经》2:173)的确,教门是使人容易的,不是使人困难的。

另外,我们看看伊斯兰是如何禁酒的?圣人宣扬教门初期,阿拉伯人酗酒成风,并以此为傲。古兰经先后下降,首先提醒人们饮酒的危害,接着禁止人们在饮酒后不要礼拜,最后规定饮酒确是一种丑行,全面禁止。从伊斯兰禁酒由易到难、由宽松逐步严格、循序渐进以便信士们容易遵守的方法,我们对未信士和新信士的要求也应该遵循该原则。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通过以上灵活的原则,我和家人的关系非常融洽,后来我和一个回族姑娘成家立业,也让他们零距离地接触了传统的回族、穆斯林的生活方式,也参观了清真寺,参加过古尔邦节,对穆斯林有了一个轮廓的印象,而且知晓并认可其中许多的细节,这对于一个乡下的、老实巴交的、没有什么文化和见识的地道农民而言,简直是不可想像的。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归信,但很值得期待,祈求真主引领他们。

结语

感赞仁慈中最仁慈的真主,他造化了众生,并没有弃我们于不顾,而且给我们给养和引领,给我们派遣了圣人和各个时代的名师,指引我们走一条中正的伊斯兰正道。只要我们心怀敬畏,不昧逆真主的恩典,驯服于老师的教导,相信每个人都能获得令人满意的旅程和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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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王岱舆的首部著作《正教真诠》解释猪肉不可食的理由如下:

然诸肉有可食者,有不可食者,不可不知也。可食者,如畜养之类,如牛、羊、鸡、鸭是也;山野之类,獐子、兔、鹿是也;水潜之类,鱼、虾是也;飞禽之类,天鹅、野鸡是也。其不可食者有七:惯于刁抢者不可食,鹰之类是也;性之残酷者不可食,虎、狼之类是也;形异于常者不可食者,鳖、鳝、刺猬之类是也;秽污不堪者不可食,猪、犬之类是也;乱群而生者不可食,驴、骡之类是也;半途而化者不可食,猫、鼠之类是也;有大功于世者,若牛亦不可轻宰是也。

清代学者刘智在王岱舆基础上作了补充,使不食猪肉道理更充分、清楚。

《天方典礼》载:豕,畜类中污浊之尤者也。其性贪,其气浊,其心迷,其食秽,其肉无补而多害。乐从卑污,有锯牙,好攫啮生肉,愈壮愈惰,老者能附邪魅为祟,乃最不可食之物也。吾人禁忌独严,而诸教以为常食,敌特出戒之。

集览:《本草经疏》曰:“豕味寒,食之令人暴肥,性能作熳湿生痰,易惹风热,殊无利益耳。”……日华子日云:“食之令人无子。”孟诜云:“食之令人伤肾。”……又曰:“按豕之为令人常食之物,脏、腑、肠、胃,成无弃焉。然其一身,除肚膏外,莫不有毒,发病害人,人习之而不察也。壮实者或暂食而不觉其害,有痰者不可不知其忌也。”今略具数条,使人一览而知所忌:豕肉多食,令人虚肥,生痰热,发热病,同姜食,发人疯病,头肉食之,生风热疾;脑食之,损男子阳道;血能败血,损阳耗心气;肝食之,生痈疽,伤人神;肺食之,令人气滞发霍乱,八月和饴食,至冬发疸;脾有大毒,断勿食之;肾食之伤肾,少子损有真气兼发虚壅;胰男子食之损阳;肠食之,动冷气;鼻肉食之,动风;舌食之,损心。

《医经别录》云:“豕肉闭血脉,弱筋骨,虚人肌骨,切勿食。”

孙思邈曰:“食豕肉令人少子,发宿疾,筋骨碎痛乏气。”……

李时珍曰:“南豕味厚汁浓,其毒尤甚。”

韩愈曰:“凡肉宜补,唯豕肉无补,故养生家不食豕肉也。”

译文如下:

刘智指出:猪为畜类之中最为肮脏者。其性贪婪,其气浑浊,其心痴迷,所食之物污浊,而肉对于人是无补而多害。猪喜卑鄙肮脏,有锯一样的牙,好嚼食生肉,越壮越懒惰,老猪又能依附鬼怪作祟害人,故为此乃最不可食之物。可是,其他宗教却以猪肉为常食,故伊斯兰教特别提出以警戒之。

需要指出,这样的阐述除了更详细、更权威之外,还有一优点,就是与中国的道教进行了沟通。如人所熟知,这些医学大家、名著多为养生家及其著作,或者说,多为道教人物及其著作,能够在他们的论述中找到依据或根据说明不食猪肉之道理,当然更能使汉族民众信服,因为汉地民众在养生方面多信仰道教。试想,若没有上述的大量引述,想说服汉地民众乃至士大夫则较为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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